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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5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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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58

魏嶸來揚州比約定時間晚了十日。八月初的天氣比六七月稍好些,即將立秋,空氣裏透著股颯爽。

魏嶸原以為這天氣來找哥哥,是一件雙方都很愜意的事。一進城門,他沒等到想見的人,只看到玄海獨自候在一邊。

“你主子呢?”

“回二爺,大爺在府上忙,實在趕不過來,就派小人來接。”

魏嶸皺起的眉頭松了下來,他比誰都清楚魏巍有多愛工作,一忙起來那叫一個六親不認。他本來沒當回事,可一進府後看到他挽著袖子在小廚房熬藥,瞬間錯愕得說不出話來。

“大哥,你這是……”魏嶸語塞,而後扭頭斥責玄海,“你個下人怎麽當的,敢讓主子下廚?!”

“與他無關。”魏巍擦擦手,拍了拍弟弟的肩頭。

玄海臉一陣白一陣紅,立刻接過魏巍的家夥什。出廚房前,魏巍囑咐說:“還差一刻鐘,到了火候記得再燜一會兒。”

“哥,你當上大夫了?”魏嶸隨他進了正堂,奇怪地問。

魏巍答非所問:“剛剛是我執意熬藥,並非玄海瀆職。我特意命他在城門口迎你。

“好幾個月不見了,你都不說出城看看我。”魏嶸氣道。

魏巍笑他:“都成家了,怎麽還和個小孩一樣。”

或許是從小守著父母和哥哥的溺愛長大,魏嶸對魏巍的調侃完全免疫。如今家族勢衰,母親年老,他全靠哥哥扶持,和哥哥撒嬌鬥氣也是常有的。

“對了,我給你介紹阿沁。”魏嶸這才想起美妾。他從書信裏經常牢騷正妻,對虧魏巍開導。這次他來揚州散心正好帶上阿沁,帶他認過大哥。

魏巍在信裏看似安慰,實則是想打探阿沁的消息。魏嶸對此當然不知情。

阿沁剛下馬車時,見魏嶸跟著玄海疾步去找魏巍,她一人知趣地等在院子裏。

魏巍見到她時,幾乎認不出來了。

記憶裏,耿婳身邊的那個小丫鬟一直埋著頭,存在感極低。而眼前這人眉清目秀,穿得花紅柳綠,一副小家碧玉的樣子,非尋常侍女丫頭可比。

她小跑著去挽魏嶸的胳膊,甜甜道:“討厭,你讓我等好久呀。”

魏嶸刮了刮她的鼻子,“淘氣。”

“咳。”魏巍背過身去,他們才分開了。

“大哥好久不見,魏嶸他在京城就掛念你呢。今兒來投奔您,可給您添麻煩了,還望海涵。”她一副女主人的姿態,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魏嶸正妻呢。

魏巍冷淡又不失體面地點了點頭。

他記得耿婳的要求。他能感受到她話裏話外的意思——這個阿沁一定和耿婳的過去有千絲萬縷的聯系。

魏巍曾經無暇顧及妻子的內宅生活,也曾問過耿婳為什麽不辭而別離開相府。可如今看到眼底狡黠的阿沁,他可以確定,婳兒之前的痛苦一定和她有關。

阿沁見他盯著自己看,只問:“大哥可有事?”

正妻柳惜君喚他一聲“大哥”情有可原,她一個小妾應該喚他“大爺”才對。

魏巍不動聲色說:“無事,我只在想該去哪家館子為你們接風洗塵。”

“嗐,隨便一家館子都行,我就想嘗嘗拆燴鰱魚頭!”魏嶸說。

“容我更衣。”

魏巍和顏悅色,沒露任何破綻。阿沁才知自己是多心了。

“大人,眼藥已經熬好了。”玄海抽身和魏巍一起進屋。

魏巍使了個眼色,壓低聲音:“去送到芊芊那兒,然後托她告訴婳兒,說她要找的人已經到揚州了。”

“記得,別驚動外邊人。”魏巍又囑咐,“我帶他們去靈雲樓吃魚,這個也務必轉達給婳兒。”

玄海越聽越不對,這不是為了外人坑自己家人嗎?

阿沁的事他多多多少少從魏巍耳裏聽過,說是耿掌櫃的陪嫁丫頭,和她好像有點仇怨。

可她們兩個女人之間的仇怨,關他家大人什麽事!

那天七夕夜裏,魏巍跌跌撞撞從隔壁房回來,好像丟了魂兒一樣。之後的幾天,他都悶在府上,一個人熬藥發呆。

他知道那晚主子在門外偷聽到了什麽,這才惱火耿婳。她竟然背地裏嚼舌根,對大人不敬!

一想到要為耿婳跑腿他就又氣又委屈,直到魏巍給了他一個犀利的眼神,他才硬著頭皮不情不願地出發了。

過了七夕後,生意回歸平淡。但離中秋節之意一旬多的時間,耿婳上次采買白芷要做的美白丸大功告成,效果很好。這下可以靠著中秋的噱頭上新,她最近都在忙這事。

所以當芊芊慌忙小跑過來時,她還挺生氣的。

“什麽?”耿婳眼睛一亮,“我要找的人來了?”

芊芊傳達的話裏並沒有明確提出阿沁,但她能確定這是魏巍打的啞謎。

她問:“玄海穿的話?”

“嗯嗯。”

耿婳更加確信了。

“掌櫃的,你去哪兒?”芊芊急道。

“得月樓!你留下看店!”耿婳風風火火地說,“阮若,跟著我!”

兩個人齊齊沖了出去,頗像官府抓兇犯的官吏。

得月樓裏,魏嶸和阿沁毫不知情。魏巍點了一桌子好酒好菜,心裏卻也嘀咕。

自從七夕之後,他無顏去見耿婳,不知道她想找阿沁做什麽,但肯定不是什麽好事。如果起了沖突,該如何是好。

他忽然有些後悔讓玄海去報信。當時他想第一時間告訴耿婳這個好消息,私心有邀功的意味——如果幫耿婳找到她想找的人,或許在她那裏是個積分項?

魏巍不確定,但他必須為耿婳做事。這是他想也沒想就下的決定。

酒過三巡,三人正常吃喝說笑。忽而,腳步聲傳來,伴隨著銀鈴般的笑容。

“我來遲了,你怎麽也不叫我。”耿婳很自然地走進屋裏,又是高興又是責備地坐到魏巍身邊,挽住了他的胳膊。

她拿起手絹,貼到魏巍胸口,嗔怪道:“真是的,這麽大事你還瞞著我。”

旁邊的魏嶸和阿沁大眼瞪小眼,嘴巴長得能吞下一個雞蛋。兩人驚愕到失語,尤其是阿沁。她難以置信地顫抖著瞳孔,滿臉恐懼,雙頰發白。

耿婳依偎在魏巍懷裏,拿眼斜瞟著這兩人,心底發出冷笑。

魏巍也饒是驚訝,沒想到她會來這麽一出。可他卻一點也不抵觸她的小心機,心裏反倒生出絲絲甜蜜。

魏嶸先開口:“大、大哥,這是怎麽回事?”

魏巍說:“這是婳兒。”

他還想說什麽,卻被耿婳打斷:“我是魏司馬在揚州新娶的妻。”

她暫時不想暴露,魏巍領悟後,說:“看著很像耿氏,我專門按她的模樣挑的。”

魏嶸早就忘了三年前耿婳的具體長相,剛剛乍一看以為是一個人,現在聽哥哥這麽一說,他立刻就信了。

阿沁卻不以為然,她和耿婳相處的時間更長。這人分明就是耿婳,可又和原來處處不一樣。

她從未見過這樣鮮活嬌嗔的耿婳,飯局上恩威並施把魏巍拿捏得服服帖帖。她一顰一笑、一言一語,都和曾經那個唯唯諾諾的商戶女迥然不同。

阿沁觀察了許久,慢慢放下了戒備。

“真是的,大哥你怎麽瞞著這麽大事?”魏嶸馬上給魏巍倒酒。

耿婳截胡酒杯,爽利說:“你大哥酒量一般,我代他飲。”

她仰頭喝完,又回敬魏嶸。這人果然和魏巍一個德行,沒幾壺酒倒了。阿沁在旁邊尷尬地扶著他,她剛想喚小二取醒酒湯,卻被耿婳攔下。

“玄海,你還楞著幹嘛!趕緊把二爺送回府裏!”耿婳命令說。

玄海不情不願聽她命令,轉而看向魏巍。一撞上主子斥責又兇狠的眼神,他就知道自己做錯事了。

就連他的主子都在聽耿婳的差遣,他這個做奴婢的哪有資格不聽話。

他將魏嶸架在身上,阿沁想要尾隨他出去,卻被一邊的阮若攔住去路。

“掌櫃的,怎麽處置?”阮若歪頭問坐著的耿婳。

阿沁這才意識到氣氛不對,她一轉身,就被耿婳刀鋒般的眼睛嚇了一跳。

那雙漂亮的眼睛外露銳利,直勾勾地盯著她,好像要扒開她的皮肉撕破她的內臟。剛與耿婳對視了一秒,她就嚇得立刻撇開眼神,心臟慌亂地跳動著。

她發現自己在心虛,立刻明白了這個美麗女人的身份。她不是和耿婳相似的人,她就是耿婳本人。

“阿沁,別急著走呀。”耿婳起身施施然朝她走來。

她細細打量著阿沁,嘴角止不住地上揚,好像費勁千辛萬苦終於抓住獵物的雌豹一樣。

耿婳克制不住這種興奮,她忽而提起阿沁的下巴,聲音都激動地顫抖起來:“我們也該算算舊賬了。”

阿沁剛想反抗,就被阮若反剪住雙手,疼得眼淚差點流出來。

“別怕呀,我又不會把你怎麽樣。”耿婳的聲音都變了,變得急切又病態。

“婳兒!”魏巍起身走來。

耿婳冷漠地扭頭瞪他:“魏先生,請你不要插手我的家務事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魏巍頓了頓,說:“我只求你饒她一命。”

“我說我要殺她了嗎?”耿婳發出淒厲的笑。

魏巍沒話說了。

耿婳和阮若帶走了阿沁,他楞了一刻,即刻追去與她們一道。

如果阿沁會吐露出什麽,那一定和婳兒離開相府有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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